沉落

明天见

天边的红光燃烧着地平线，路上车水马龙，偶尔还会有一两声冲锋号响起，指挥着路上奔驰的轿车闯入烈焰的中心。太阳缓缓下落，道路两旁的路灯接管起照耀城市的工作。由明至暗，由暗至明，双方完成了最后的交接。路上变得不再畅通，短促清脆的号音转为了刺耳的长鸣。

信号开始断续，滋滋啦啦的电流声穿梭在女主播甜美的声息中，就像是在吃到一半的棉花糖里发现了一只蝇虫一样惹人生厌。伸手按下了关机键，车里恢复了平静。直直的盯着前车红的刺眼的尾灯，脑子里总是会出现写光怪陆离的情景。

酒杯中晃动的球状冰块沾染着杯底的液体，折射出头顶吊灯金色的光。舞池中尽情晃动着腰肢的男女脸上映照出灯球的流光溢彩。厚重的积雨云犹如千军万马之势压向地面，四处的流浪者都赶赴那家纸醉金迷的歌舞厅寻求喘息。

“会不会永远都到不了家？”

眼睛开始干涩，隐隐泛出一丝泪光使劲的合上眼皮，再如同炸裂般睁开。渐起的电话声响打破了沉寂。

“定延啊，你快到家了吗？”

“还没，在堵车。”

“晚上吃什么？”

“汤饭吧，好久没吃了，我买了猪肉。”

“好，等你回来，爱你。”

爱人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汽水般的嗓音抚平了一些堵车带来的烦躁，为燥热的夏日夜晚增添了一丝清凉。车子在队列中缓慢的蠕动，到家时早已过了平时的晚饭时间。

“你终于回来了！我都快饿死了！”刚刚到家的俞定延刚放下车钥匙就迎来了林娜琏的抱怨。不，从语气上看的话倒不如说是在撒娇？

“抱歉，路上实在太堵了，好像是发生了连环车祸。”俞定延张开双臂，林娜琏非常自觉的贴了过去，还在脸上亲了一口。俞定延先是做了一个嫌弃的表情，随即又对林娜琏笑着说到：“我马上就去做饭。”卷起袖子从冰箱里拿出之前熬好的猪骨汤走向厨房，身后还跟着一只蹦蹦哒哒的兔子。

“要帮忙吗？”那只大型人形兔子问道。俞定延没有理她，将今天买回来的五花肉同葱姜料酒一起放进锅里炖煮。

“需要帮忙吗？”没有得到回应的林娜琏并不放弃，又朝着俞定延复读了一遍。

转头对上林娜琏闪闪发亮的双眼，俞定延也不好拒绝，但想起这姐姐以前用刀背切草莓的光荣事迹，俞定延准备让林娜琏做点简单的事情打发她一下。林娜琏仿佛看透了俞定延的想法说道：“之前那是意外，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本小姐的真正实力。”

话已至此，俞定延只得站在一旁好好欣赏下自家爱人口中的“真正实力”。只见林娜琏站在砧板面前，五指死死握住刀柄，躺在砧板上的葱仿佛是欧洲中世纪的死刑犯，趴在断头台上等待着铡刀的降临宣告自己生命的终结。

手起刀落，俞定延被那刀光剑影吓的一颤，紧紧闭上了眼睛。再睁眼时，长葱已被一分为二，葱白的那一段仍躺在台面上，白色的外衣被猛烈的冲击展开了两层，至于葱叶已经从台面滚到了地上。正当林娜琏想要操刀继续向葱白发起第二次进攻时，俞定延出声制止了她。

捡起地板上的葱叶放在龙头下冲洗一番放在一边，从背后环绕住林娜琏，把头轻置在肩头，用自己的右手覆住那人的右手。

“刀可不是这样拿的。”俞定延浅浅说到：“食指和大拇指要捏住刀背，左手虚握。”

两双差不多大的手握着菜刀前后拉动，长葱变成了一片片葱花散落在竹板上，锅内的水开的正旺，猪肉的血沫漂浮在锅边。俞定延拿起漏网仔细打捞着，林娜琏看着忙碌的俞定延觉得似乎帮不上忙便走出厨房去观赏这两天大热的电视剧。

室内的空调打得不低，但长时间冷空气吹拂浸透了屋子的墙壁，待在客厅久了也会衍生出犹如冬日般的寒意。

热气腾腾的汤饭被搬上餐桌，浓郁的猪骨汤上点缀着点点油花。“吃饭了，快饿死了的林娜琏小姐。”俞定延看着盖着毛毯躺在沙发上目不转睛的林娜琏似乎并没有准备起来的迹象。走到她面前关掉电视，迎来林娜琏用沙发靠枕的猛击。林娜琏不情愿的起身向饭桌走去，俞定延也只能撇撇嘴跟着她一起去吃饭。飘到在空中的水气打在二人眼睛里，鼻腔中。温热的汤饭驱走了空调房带来的寒气，喉头，食道，胃中都被高汤的暖意沁润，一天的疲倦在此刻得到舒展。

把吃过饭后的盘碗塞进洗碗机，按下启动键走出厨房的林娜琏看到在阳台查看作物的俞定延。走到她身边和她并排蹲下，林娜琏听到这样一个问题。

“如果我消失了，你会怎样？”

“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就是……突然想到了。”

林娜琏沉默了一会儿后开口说到：“我会去寻找消失的办法。”

俞定延对这个答案表示不解。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但我的人生不能没有你。”

“如果注定没有重现的方法，那我会想和你一起消失。”

“换我问你了，如果我消失的话，你会怎样？”

屋内的灯光将二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厨房的洗碗机仍卖力的工作着，不时喷出的水柱和下水道排出废水的声音与树上的蝉鸣形成了没有乐感的乐章。对于这个问题，俞定延的答案是：“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还记得，那天二人临睡前的最后一句话并不是晚安，而是：

“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