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落

🌝

迟暮(上)

灵感来自于《霍乱时期的爱情》。




湊崎纱夏大抵是爱着她的丈夫的。

明媚的三月,太阳平等的爱着这片极东之地的每一个人,将阳光毫不吝啬的洒在他们的身上,像披上了一层薄薄的袈裟,温暖的恰到好处。在这样的日子里,东京的某一个角落正在举行着葬礼。很多人都围在这个小小的灵堂之外,或哭泣,或谈话。而躺在那灵柩中的正是湊崎纱夏的丈夫,一位日本关东地区极具圣名的男人。

他生前是位律师,为人温文尔雅,待人亲切友善,对每一件官司都富有耐心,拼尽全力。在场的大多数人都是被这位亲和的律师帮助过的人。湊崎纱夏跪坐在灵堂里边,身着寿衣,颔首微微啜泣。几乎每一位向逝者献完花的人都会过去安抚她,而湊崎纱夏对此也点点头表示感谢。

周子瑜是最后一个来献花的,赶在灵堂即将关闭的时候。她穿着平时常见的那身黑色西装,别在衣襟上的律师徽章在夕阳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向面前的灵柩献上刚买的白菊,随后双手合十,为逝者祈祷。完成流程之后的周子瑜看了看湊崎纱夏,她的视线没有得到回应。彼时的湊崎已经停止了哭泣,只是眼圈还依旧红灿灿的。周子瑜什么都没说,理了理衣领转身离开了那里。

那一年的台南总是阴雨连连,炎热的夏天配合浓郁的水汽,整个世界仿佛一个大蒸炉,要把每个人都要被焖熟。从高中毕业的周子瑜从台南飞到了东京继续她的生活。拖着行李从机场出来的瞬间,热浪翻涌着朝周子瑜扑面而来。即使是四季分明的地区,夏天也终归是夏天,身体反馈给大脑的结果和在台湾时并无两样。

热。

周子瑜家有亲戚住在日本做生意,每次回到台湾的时候亲戚就会鼓励周子瑜去留学,多看一看这个世界。正巧周子瑜也有此意,小时候的周子瑜可谓是浸在动漫里长大的,台配也好日配也好,通过家里那台大背头电视机周子瑜对日本这个国家潜移默化的产生了好奇。到后来她又长大一些了,知道了日本的法学在亚洲地区极具圣名,于是便也产生了去日本留学的想法。在高中苦学了三年日语,拿到了留学的资质,和亲戚打好招呼找到住处,就这样起身前往了日本。

周子瑜和湊崎纱夏的恋爱就像是小说情节一般,大学开学的社团招新遇到漂亮学姐,两个人都可谓是一见钟情。一方有些天然,一方直球不断,两个人在一起的那一天拉着共同的几个好友去学校附近的居酒屋吃饭,喝的浑身酒气的朋友们都说是金童玉女,天作之合。

那时的她们正年轻,不会去想今后的生活怎么办,更不会去想以后会不会分手。她们的父母都很传统,所以都很有默契的没有向家人提起过这段感情,只是沉浸在一时的快乐之中。但是升上天空的泡泡总会破掉,随着年龄的增长双方终究会被现实击碎。马上快要三十岁的湊崎纱夏受到了来自自己父母的催婚。而长达七年的恋爱长跑似乎也迎来了倦怠期。

二十六岁的周子瑜终于完成了她的大学生涯开始着手准备律师生涯。五月中旬,日本法考的报名阶段,周子瑜点开网站的时候心里并没有底。看着眼前的报名按钮,周子瑜在一瞬间产生了放弃的想法。日本的司法考试难度人尽皆知,有人考九次也依旧不过。巨大的考试压力让周子瑜每天都只能被迫沉浸在各种各样的案例之中,有时候湊崎纱夏和她聊着聊着周子瑜的眼睛就会不停的开始看时钟,到了该学习的时间,到了该做卷子的时间,总是到了这会儿到了那会儿,但她又不想让湊崎纱夏觉得她对这段感情不认真。只能在椅子上坐立不安。湊崎纱夏每次看到她这样就只能放周子瑜走,久而久之,二人的关系似乎从恋爱对象变成了同居室友,即使是睡在一张床上也是同床异梦,激情早已随着生活的压力而不复存在。

时间过得飞快,在一张张的卷子里,树上的叶子从翠绿色变成了金灿灿的黄,再到暗红,随之飘落在地。转眼就进了十一月,法考的日子随着一页页翻过的日历如期而至。

周子瑜的第一次法考并没有过。

这件事情或许成为了两个人分手的导火索。周子瑜对自己第二次的法考并没有信心。拼尽全力学习了一年最终只换来了不合格,她并不敢保证她能比第一年更努力的坚持一年。她不想再考了,她想离开这里。只是如果放弃的话,那么她来到日本将近十年的时间将全部都是徒劳,更何况她的恋人还在这里,她可以走,那凑崎呢?

湊崎纱夏看到陷入低谷的周子瑜心里也不好受,常常过去安慰她。只是这种安慰只能起到一种短时的效果,总是生效一阵子,过了几天之后又会消失。湊崎纱夏渐渐对这样的生活感到厌烦。以前的周子瑜虽然安静,但总是充满着年轻的热情洋溢,而现在似乎只剩下了失败后的颓废,像个风烛残年的老人,随便有点什么事情就会倒下。

周子瑜,这个残了腿的病人似乎没能因为自己的搀扶而复健。

法考结束的那年圣诞节异常的冷,里里外外围了两圈的周子瑜还是觉得寒气在不断的往她的身体里钻。推开门把手,走进了六本木的一家7-11里。外边的树枝上挂满了用来庆祝圣诞节的彩灯,整条大道上都闪烁着银色的光芒,白天下过了雪,天空还有些阴沉沉的,树枝上的灯光加上路面积雪的反射,让凌晨看着像白昼一般。圣诞节在日本人的眼里大概就像是中国的小年,过了这会儿也就离新年不远了。

路上熙熙攘攘,多的是刚下班回家的上班族,穿着厚重的大衣,里边是标准的商务三件套,或许是因为圣诞节,也可能只是缓解下工作上的压力今天进出居酒屋的人似乎格外的多。当然,除了这些社会的支撑者,圣诞节的夜晚更不缺的是成双入对的情侣。

好像很多之前,她和湊崎纱夏也有在六本木度过过一次圣诞节。具体是哪一年呢?周子瑜记不清了,那天她们好像喝了很多,也聊了很多,后来呢?后来发生的细节她也回想不起来了。

抬腕看了看手表,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几分钟,周子瑜在结账柜台的暖柜中拿了一瓶柚子茶。和冰柜里其他的茶饮不同,柚子茶很甜。湊崎纱夏很喜欢甜甜的东西。但周子瑜并不喜欢,许是受家乡的影响,她更偏好乌龙茶。醇厚中带有一丝回甘。

滴……滴。店员熟练的接过周子瑜手中的饮料扫描条形码,同时也接过周子瑜的银行卡刷过pos机。之后二者同时回到了周子瑜的手上。周子瑜把信用卡塞回自己的钱包,那瓶柚子茶则被自己揣进了自己大衣的口袋里走出了便利店,手掌中的一点点温度为周子瑜提供了一些暖意。站在便利店门口的周子瑜并不知道自己要去做什么,与周围的环境显得格格不入。

湊崎纱夏一眼就捕捉到了那个站在便利店门口的高挑女孩。在日本,这么高的女孩子并不多见,更何况那是她爱了七年的人。没有像以前一样大喊着她的名字奔跑过去,湊崎纱夏保持着原本的步调,一步步走到周子瑜的面前。今天的湊崎纱夏穿的很好看,黑色的长款羽绒服下是一套红色的礼裙。圣诞节公司要求一起开个年终总结,形象好气质佳的湊崎纱夏被勒令担任年会的主持人。

她所在的公司并不是什么大公司,只是一个二十人左右的新创企业。大家年龄相仿,自然也就没有那么多顾虑,因此与其说是公司年会,不如说是大家在年底一起狂欢。其实湊崎纱夏并不想答应周子瑜的邀约,毕竟年会结束之后已经很晚了。可是她们已经很久没有过过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圣诞节,去年是周子瑜筹备法考,前年是湊崎纱夏加班,大前年是毕业舞会。再加上周子瑜的坚持,湊崎才不得不答应。

直觉告诉她们两个人,要坐下来谈一谈了。

“喏,柚子茶。”周子瑜从衣兜里拿出了柚子茶递给绮纱夏,冰冷的手指顺势碰到了湊绮纱夏的热腾腾的手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里不太方便,要不咱们换个地方吧?”说着,周子瑜的眼睛开始四处搜寻着哪里能让她们坐下来好好聊聊的。但湊绮纱夏却摇了摇头,对着周子瑜说:“散散步吧,难得的圣诞节。” 

周子瑜想了想,同意了这个提案。

两个人漫无目的的走在六本木的大街上,街旁餐馆的大红招牌照出的红光映在二人的脸上,像是醉了酒。

“不是说好在便利店里等我吗?为什么在外边站着?”湊绮纱夏走在周子瑜前面发问。她知道周子瑜怕冷,所以发简讯让早到的周子瑜去附近的便利店等她一会儿。

“我也不知道,直觉让我那么做的。”周子瑜的下半张脸被围巾裹住,声音不甚明朗。她并不想说,透过便利店的落地窗,她看到了一对很年轻的女孩走在路上,看起来像是高中生的两个人手里拿着甜品店在圣诞节新出的可丽饼打打闹闹的,个子稍矮一些的女孩一个抬手不小心打到了那个高个子的下巴上,马上,那个个子矮些的女孩摆出了一副讨好的姿势道歉,用自己亮晶晶的眼睛盯着眼前的高个子女孩。高个子女孩看着那双眼睛摇了摇头,随即,她下巴上被打到的地方获得了一个吻。这光景让周子瑜想起了从前的她和湊绮纱夏,她们之前似乎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所以她不由自主的走了出去,冷风吹到她脸上的时候才清醒过来。

湊崎纱夏突然停下了脚步,低头看着地面的周子瑜差点撞到她的身上。周子瑜抬起头,眼前浮现的是日本最知名的建筑物——东京塔。

湊崎纱夏转过身,对周子瑜问道:“东京塔和我 ,哪个更能俘获你?”

周子瑜并不明白湊崎纱夏为什么会这么问,以她的了解看来,湊绮纱夏并不是会问出这种问题的人。

“这没有可比性,纱夏。”

听到回复的湊崎纱夏并没有接话,而是盯着周子瑜的眼睛 看了一会儿。随后转回身像前方继续走着,地上的雪浮现出二人的脚印,她们拐进了一条小巷子,周围都是一些居民的独户建筑,已经是凌晨的时候了,天空中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雪,小小的雪花仅仅是碰到头发丝就会融化。

“我们分手吧。”

像是一枚炸弹在安静的空间炸裂开来,湊崎纱夏冷不丁的一句话让周子瑜的大脑只剩下爆炸瞬间产生的一片空白。

“今天出来不就是为了这件事情的吗,子瑜?”

周子瑜点点头,又摇摇头。湊崎纱夏当然知道这孩子心里想的是什么。该要分手的,但是周子瑜不想,她也不想。但如果不这么做,两个人就谁都不能前进。湊崎纱夏紧紧的抱住了周子瑜。

周子瑜也回抱住了湊崎纱夏,两个人的眼泪止不住的流淌在脸颊下。周子瑜想起来了,多年前那个圣诞节夜晚的后续。

那时和现在如出一辙,她们在大街上走着走着,在一个桥洞下,一位的年轻的演奏家带着他的小提琴开始了他的独奏会。琴弓摩擦琴弦奏出乐曲,她们如现在一般紧紧的抱住对方,随着乐曲的律动幡然起舞。深夜的桥洞下并没有什么行人,她们感受着对方的体温,感受着对方的心跳。

周子瑜从大衣的口袋里拿出了耳机接到了手机的接口上,一只留给自己,另一只被她塞到了湊崎纱夏的耳朵里。耳机传出那首人尽皆知的探戈舞曲,两个人在多年后的圣诞节再次起舞。

音乐的开端是轻巧的,甚至还带着一丝欢快的俏皮的,雪花静静的落在两个人的头上,把头发打的有些许潮意。紧接着,乐声变得急促,一改开头的喜乐之意,提琴的嘶鸣似乎在诉说着作者的不如意。

泪水与雪花的融水在脸上混合,二人的身位忽近忽远。一步之遥,她们之间仅有一步之遥,只是谁都没能迈出这一步,一曲终了后,她们的距离不会再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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